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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虔诚的心盼望解封,不然只能写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了。
*苯人小徐飞刀。
正文配乐:fue mejor - Kali Uchis/SZA,不知道配不配,不配就算了
千百人里,他望向她。
她躲开他,望向千百人。
「壹」
已是结婚的第三年了。
京市的那套房,林高远在退役俩人分手后就过户给了她,她也理直气壮地住了进去。
想想也是,那时候装修格局都是俩人敲定的。他自愿给的,还担了税钱——反正他也不缺,何苦为他做那没必要的担心。
只是别别扭扭的还是严成铨,一头儿是心里介怀,另一头儿是舍不得这大几千万的房的本质婪性。
大多数人都这样儿的,王曼昱倒不觉得自己是。
真要问她什么心理,她还真在心里给不了自个儿一个答案。
否决爱且恨,两者皆无。
是为可有可无,才团自个儿手里,说是天天见,挺好的,代表她才没有流连旧事的习惯。
因此她住在这套林高远为她和他筑的爱巢里与新人笑,因此她摆着林高远曾经求婚给她的空戒指盒子在梳妆抽屉里。
和幼时教练的亲戚儿子结婚,也是相亲所致,严成铨虽不是京户,但好歹是名校毕业,母亲当时已是焦急万分,撺掇她定下来,说是双方都能知根知底。
可对那些越是知根知底,严成铨就越是耿耿于心,前几日他母亲从齐市来京,明里暗里催她该有些后患意识,或去看看医生,毕竟年岁也已经不小了。
严成铨在一旁递着眼色。
婆婆跟媳妇儿少有对付的,这还不住一起。
王曼昱也不敢叹气。
只说,妈,我知道了。
严成铨当日晚上摩挲她右手,她常忘了抹护手霜,略微有点糙了,严成铨摸了两下手,拭着手感不好,就往旁的地儿鼓噪。
“你妈还在呢。”
“哎,我妈来了就为了这点事儿,你要让她老人家操心多久啊。”
王曼昱皱了皱眉,掸开他作乱的手:“多不好……你等妈走了也不迟……”
严成铨胡乱地蹭她嘴唇和下颌,他未刮干净的胡茬扎得她生疼,只含含糊糊地哄:“我妈说了,等咱俩有了小孩还要照顾你呢,她不走,等你啥时候生下孩子的……”
饶是她性子这么温吞的,烦躁的火也压不下。
“……搞什么,别闹了,”王曼昱耐着性子试图娓娓道来,“你说妈在我们怎么生活啊?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这一下倒把包裹着严成铨这颗炮仗的纸皮儿蹭开了,腾地一下就炸了。
“你不好意思?王曼昱,你他妈收你前男友的房子都不手软,都没不好意思呢,怎么着了,以前是没少跟他在这儿翻云覆雨地媾和是吧?怎么?又想了?时不时地触景生情?我还他妈告儿你……”
王曼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把巴掌招呼到严成铨脸上去了,手像缺了毒似的颤得止不住。
严成铨捂着半边儿被打红打肿的脸颊,伸出食指不可置信地指着她:“王曼昱!你这个……你这个……”
这不是两个人第一次因为她以前和林高远那些破事儿剑拔弩张,但王曼昱也还真是第一次动手。
两年间他妈不过是明里暗里抓来各式各样的中药方子逼着她灌,尚还能忍让,如今盘踞在这儿当起来假模假样的地头蛇了,还要阴阳怪气重提她和林高远那些旧事,旁敲侧击地嘲讽,严成铨也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总归是和他娘是一家人,也难怪以往还能应付下他的欲求,如今冷淡之下他还更强硬,两败俱伤得难堪。
“我什么?”
严成铨手指也发抖:“你什么?你好意思问,那我也好意思答。王曼昱,你这个婊子!婊子!”
王曼昱愣了下。严成铨从没这样讲过。
她斜过眼睛不小心瞥到门缝。
细细的一条,黑豆样的眼仁插在中间。
她衣服还被扯得凌乱。
“严成铨,你我冷静下吧。”
她停顿了一会儿:“我固然有错,你也未必好到哪去,你只说忠贞,那我问心无愧。”
「贰」
王曼昱盯着幽绿荧光的走廊里的紧急出口那起势要跑的小人发呆。
这楼道很脏,约摸着是90年代的老筒子楼,贴着壮阳开锁的小广告,只剩下浆纸的部分未被磨毛。
这流浪的日子算不上安稳,也算不上好过,睡了几天车后座腰便酸痛得受不了。
于是在网上app里踅摸了间民宿,没料到广告诈欺得这么猖狂。
破旧脏乱就不说了,在山沟里,周围山丛生着阴郁的暗绿,小区圈着大大的一块空地,里边杂草丛生,许多户的窗玻璃皆是破的,估计是早就搬走了,楼还没来得及拆。到了这家民宿门口,才发现还没换掉古旧的锁扣,房主竟还托了个龆龀的小崽子来给她送钥匙。
崇西是倚仗着一算是西南都市边陲的小山城。
王曼昱租了辆敞天的军绿色迷彩吉普,窜到城乡结合部的小聚落里四处游荡。崇西又没怎么被商业开发侵蚀,景色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能说也还是有些典型的西南风味儿,况且这里离城市还是比较近,半个钟的车程,生活也方便,这才定了在这儿暂住。
那小男孩脸色黝黑,远远见了她,不过挥了挥手以示招呼,就把那串钥匙扔到了她怀里。
“那个混子晚上或许回来找你定租金的事情,也或许不回来,你打他电话就行。”他声音有着浓郁的西南口癖,说完掉头就走。
王曼昱手里捧着钥匙。
打开了房门才知道,其实屋里还算干净。墙壁上东一处西一处地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摄影作品,也同样杂乱无章的摆着些许花盆,种着鲜艳的品红或者是大红的不知品种的花和吊兰。
有一间空房子里面竟然摆着一张乒乓球桌。
王曼昱也觉得吊诡,她这生命还是注定地跟这轻若无物又重若千钧的小东西有缘分得很。
后来才知道,既是跟乒乓球有缘分,又是跟因为乒乓球而结缘的那个人有缘分。
只不过是,一项是正缘,一项是孽缘罢了。
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进了屋,揉了揉腰,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夏日的天色,苟延残喘,暗得很慢。她很倦了,也没怎么下心注意观察这屋里的陈设,连了蓝牙音响,放了首歌就昏昏睡下去了。
也是听了窸窸窣窣的钥匙卡扣碰撞的声音,还有门板的拍响,她才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起来。
男的剪了个板寸,穿着皮夹克儿,脖子上挂了个相机。
退役后手机玩得太多,王曼昱少说也有小二百度的近视,摸起放在茶几上的金丝边眼镜,仰起头看。
“你谁呀?怎么不经允许就进别人房间啊?我要报警。”
那人一扭头,王曼昱看清了他脸。
男的笑了笑:“那你报吧。我这最擅长进女人房间的罪早该被治治了,就是没人管我。”
林高远,我去你大爹的。
她心里有很多想问的,但她又不想问。
他心里有很多想问的,但他也不想问。
林高远从裤兜里拿出盒中华,朝她晃了晃。
“不介意吧?”
王曼昱摇了摇头。但注意到了他无名指上套着的一个男戒。
“……你结婚了?”
林高远看了看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笑了笑:“尾戒做的尺寸大了,省得浪费钱嘛。”
白日还尚且对着夜晚欲拒还迎,没黑透,暧暧昧昧的,开灯也好像有些矫情了。
于是就这么暗着。
王曼昱只在身上披了条薄毯,在镜片反射的亮光之下,看不太清楚她眼神。
林高远在调镜头,对着窗户咔咔拍。
闲下手来就起来吸口,团团的蘑菇云烟雾像氢弹爆发,紧张暗流孳涌。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王曼昱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闲闲散散:“分手以后学会的。”
王曼昱才不会那么不识好歹,问他是和谁分手以后学会的。
毕竟,他从以前,女人就多。
看她不说话,林高远把粘在他嘴唇上的烟拿出来反复看了看,把燃烧的烟头那面朝着自己手心,笑得还挺无害,伸到王曼昱口唇跟前蹭了下,王曼昱没防住吓了一跳,呛了口,一脚不自觉就像以前一样踢了过去,又被林高远一侧腿躲开。
林高远笑得不行:“你怎么一点儿没变呀啊。”
王曼昱用眼神剜了他一刀:“有病。”
又沉默了一会儿,王曼昱突然笑起来:“林高远,还真别说,跟我比起来,你还真变了挺多的。”
林高远瞅她:“比如?”
“我发现你黑了,誒,对你发际线好像前移了,这个发型也不显得你头发像以前那样了……你做植发了?”
“……你有病啊王曼昱。”
林高远手指戳着手机屏幕,过了一会儿不容分说地脱了夹克,丢在她坐着的沙发旁边。烟屁股拧灭在水晶烟缸里,坐在她对面的红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我晚上请你吃饭吧。我刚刚点好外卖了,崇西这小地方最好吃的一家馆子。”
“大哥,你搞搞清楚,现在是我要住这间房。”王曼昱才不想管这房子究竟是他的还是他租来的,把他先赶出去才是正事儿。
林高远失笑:“是你要住这间房,我是房主,但咱不是合同还没签吗?”
“怎么着啊?你还要毁约不成?”
林高远笑笑:“我毁的约可够多的,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了。哎,就是好久不见,想请你吃顿饭罢了,这都不领情啊。你看,哎呀,人家都开始配送了,也改不了地址咯。”
王曼昱和以前一样,拿他某些时候死皮赖脸的样子没办法。
餐盒摆了一桌子,林高远熟门熟路的走到冰箱门口,拿出来两罐啤酒扔到她手边儿一罐儿。
王曼昱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泡沫。
“吃啊,”林高远给她洗了碗筷摆她跟前,“看你这面黄肌瘦的样儿,严成铨不给你吃好的啊。”
王曼昱摇摇头:“他对我挺好的。”
林高远默了默:“那就好。”
王曼昱吃得不多,几下就饱。林高远其实也一样。
眼见着日落西山,屋里越来越暗,仅有做隔断的鱼缸里鼓鼓的金鱼吐着圆乎乎的泡泡,水漾在内置的霓虹灯下一闪一闪。
是一只五花丹凤。
王曼昱凝神看,林高远随着她眼神转过头去,解释道:“你别误会,这不是你送我那条,你送我那条,早就死了。”
“噢。”
王曼昱枉有东北虎的血脉,酒量其实一塌糊涂,没喝一瓶啤的就有点晕乎乎的了。
她脸颊泛红,林高远喉头动了动。
“你这几年,你去哪儿了?没人知道你去哪了,为什么?”王曼昱的话算是个语无伦次的。
“全世界路过,哈哈哈。”林高远又摆弄起他的相机。
“少贫。”
“真没,也真没必要让朋友烦扰我遛哪儿去了。这么说吧,这几年跑过非洲,去过南美,上过孤岛,进过沙漠,爬过雪山,闹腾不动了,在这儿找个零散的工打,”林高远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摄影师。你?”
“噢……开了个小球馆儿,跟着楠姐做了点跟以前那些相关的生意。”
“怎么跑这儿了?”
王曼昱摇头,表示不想说。
林高远也不强求,咔嚓拍了张她懵懵的照片,闪光灯亮得她刺眼。
“干嘛啊……”
林高远陪笑:“试试新镜头,没别的。”
突然哐哐哐门被敲得震天响,王曼昱反应慢半拍:“谁呀?咦,这不是你的房子么?”
林高远起来开门,就见一个长得极漂亮水灵的妹子站在门口,旁边是那下午送钥匙的小孩儿。
“林高远!”那女生声音多少有点凄厉了。
王曼昱捂住耳朵。
那小孩儿一个健步冲上来,小臂看着虽细但根骨分明,一下子给他没防备的胃上来了一拳。
王曼昱吓得跳起来:“哎你这小孩儿干嘛?你知道他是谁吗?”
林高远伸手示意她别管。
那小孩拳打脚踢,林高远愣是一下没反抗。小孩还给他摁地上,专朝着脸打。
“我说,姑娘,你——”王曼昱急了。
那女生就是淅沥沥地哭,连个气声儿都不出。
最后小男孩打得也气喘吁吁,坐在地上,林高远脸上明显挂彩,滑稽得很。
王曼昱拦不住,愁眉苦脸。出来散心还要摊上这堆破事儿。
林高远擦了擦嘴唇边上的血。
安静了,只有女孩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
王曼昱想了想:“林高远……这不会又是你的孩子吧?”
“……你有病啊?!王曼昱!”
尔后王曼昱给他拿着镊子夹着棉球蘸碘酒双氧水给他消毒,只是那个女孩儿说的话她想不通。
林高远龇牙咧嘴:“轻点儿轻点儿。”
“疼死你算了。”王曼昱恼。
“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我的租客。”
“……你租还是我租啊?”
“你看那样子,我今天晚上还有地儿去么。”
王曼昱精光一闪:“你什么意思?”
“那小鬼猴儿精,不想让我跟她姐谈了。专门告诉她姐说我乱搞啊。我之前这房子一直出租做民宿啊,和她住一起的。”
“……这姑娘刚才来说什么来着?”
“哦,她说谁不知道我跟你纠缠不清,嗐,都那小孩儿说的——”他拖长语调,“说你跟我有一腿。说我故意租房给你的。天知道,我都没看那个预约上面写的什么名字,我租那么多次我看什么啊你说……她一野模,高中还没读完呢,那死小孩才是个小学生,认都不认识你这打乒乓球的。”
“行了行了。”王曼昱使劲儿拿棉球怼了他一下。
“谋杀啊?”
“闭嘴吧你!”
林高远眼睛眨了眨,捏住她细细的手腕。
暖黄色的落地灯的光背后的黑影笼了她大半轮廓,小鹿样圆的眼睛发着光。
林高远托住她下颌就亲上去,她嘴唇是一如既往的柔软,倾身向前渴望更多的身体接触,这是本能的。
王曼昱眼睛湿湿的,他半眯着眼睛还是看到她濡了水的睫毛。他掰着她锁骨和肩膀,她逆来顺受地被他亲吻。
他的胡茬不多,微微发青,刺挠得她心痒难耐。
林高远擒住她颀长的脖颈,用牙齿叼下来她的眼镜梁,王曼昱看到他嘴边的痣变成焦褐的糖色。
她像是被满满的焦糖糖色裹住,周身冒出细密的泡泡。
“不行……”她喘息着挣开他密密麻麻的吻和爱抚,“不行,林高远,不行。林高远,不行。”
“……我结婚了,我已经结婚了。”她闭上眼睛。
「叁」
林高远就这么没皮没脸地跟她合宿,那晚发神经的情难自禁俩人都能当无事发生。
反正各睡一间,跟见面连招呼都不打的合租室友差不离。
他醒得晚,等她中午吃过饭了睡下了,才盯着黑眼圈和眼袋出来去准备工作。
而每天早上,王曼昱会替他给那几盆养得长势恣睢的花花草草浇点水,然后漫不经心地给那条五花丹凤撒鱼食。
直到王曼昱已经习惯了他每天晚上结束工作回家,会记得开门跟他打招呼,再缩回去。
可林高远却不回来了。
她没有他任何的联系方式。
也许租期结束,她就该回去了。
回北京,回他第一次丢给她的“家”。
住到第二周的第四天,租期只剩了三天。
林高远不回来已经一周,也许已经找到了新的“室友”。
王曼昱开始收上了衣服,塞进吉普的后备箱。
这里生活的痕迹也被她一点点扫除掉。
林高远,我很识相的。
她心里默默想。
当她想着最后了,不如真的去野一把——野营,野营。
王曼昱收了个小包,装了便携式的折叠帐篷和一些衣物。
轰鸣的机车摩托震耳欲聋,她一转身那人脚刹到她身侧:“走吧?”
王曼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去哪?”
“上就完了。”他给她戴好头盔。
说实话,他的腰的触感和以前大差不差。
王曼昱抱着他,呼啸的含着雨丝的风流的声音被机车发动机的声音全然掩盖,他换了件机车服,王曼昱藏在他身后,只觉得心脏疼痛。
是风吹的,着凉了。
是熬夜太多,睡不好。
林高远停到山里的一片绿茵草木林旁边,拍了拍手,让她下车来。
王曼昱有些茫然无措:“做什么到底?”
“Camping啊。”
“你怎么知道我想野营?……”
“别什么美事儿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啊,是我想出来玩儿,捎带上你。”林高远给她支那个帐篷,他早知道她那个动手能力。
没得话讲。
“这几天工作很忙?”
本来想问他这几天去哪儿了的,最后到了嘴边又改了个说法。
“嗯?嗯,挺忙的。拍了好几个商单,正好有个杂志约了自然地理的片子,得在这儿待久点儿呢,”林高远冲她笑,“正好,陪你玩玩。”
他在摩托车后座站起来拍流动的摇曳的树影和荫凉,王曼昱居然能把摩托车都开得特别慢。
王曼昱急得要疯:“你要死啦?”
他咳了咳:“没事儿。这几张拍得贼好。”
林高远看了看自己相机里几张某人糊糊的圆圆的后脑勺,只觉得有点头痛。
到了快晚上,王曼昱本来从自己包里拿出来几个挤扁了的面包和保温杯,林高远却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砍好的柴和喷枪,摆了烤架,又整出来调理好的五花肉和生菜叶。
“林高远你怎么跟哆啦A梦似的……”
“哼,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两个人吃过,王曼昱越来越感觉到林高远的变化,这些年把他从个少年气十足的男孩变成了个有九分责任担当的男人。
山里的夜还是有些寒的,林高远和王曼昱俩人呆呆地看着野草地里的篝火变幻着金红色的外边缘模样,火星噼噼啪啪地迸溅,把王曼昱的脸熏映得红热,一暖和了她就爱发呆,也没注意林高远偏着脑袋望着她。
也是一阵儿了王曼昱才注意到视线,变得有些少女时代的羞赧。
“你看我干什么?”
林高远视线往下滑,到她撑在草地上的手。
他把她手抓过来,从包里变出来一支她一直在用的牌子的护手霜,先挤在他手心,然后把她手包进他手掌,又展开,一根根手指,一寸寸皮肤地抹。
对视是件很可怕的事。
它可能把过去脑海里构建的所有观念隳为烬灺。
是勾连的闪电,是突袭的雪崩。
毁灭情绪的尸骸,可一概无存。
越来越冷。
好像某人蓄意的构陷。
不用争执是谁先主动,只是两条纤细的腰肢扭缠在一起,林高远熟络地撩起她衬衫下摆,解开各种疑难的结。
她有时候甚至还会迷恋他青涩的柔软的胡茬和薄荷味的漱口水气息,一如既往。他也一样痴狂于她紧致细腻的皮肉的触感和她脖子上的短链触碰他下巴的轻轻的乐感,从未改变。
喘息急促,意乱情迷。
他们都没意识到自己发疯着。
抽空呼吸的时间里,王曼昱的舌头被他不慎咬到,她鬼迷心窍似的骑他身上,各式各样的一塌糊涂。
直到她清清楚楚听见林高远气声一样丢了魂和脑一样的呻吟。
“小鱼,小鱼……”
王曼昱簌地打了个抖。
林高远身体一瞬也僵了。
“林高远,你有资格这么叫吗。”
「肆」
野合未遂。
世人都该佩服这两位装糊涂的本事,剩这三天也能相安无事。
王曼昱很怕再擦枪走火,终日出门去,要么就是把自己锁进屋子里。
林高远格外的沉默寡言,没什么工作,对着枯萎的花草变着法儿地拍,那条五花丹凤也没什么生机似的,窝在鱼缸底。
王曼昱拿了本书在楼下的空院里装模作样,翻了几页,也还是乏味。又见一红旗车开进锈腐的铁门,王曼昱阖了书,想着这破烂尾楼是要拆迁了么。
下来个约三十出头岁数的男人,看样子就足够气派,一身西装笔挺,看着文质彬彬,瞄到她还皱了皱眉。倒也没搭话,径自就上楼去了,王曼昱缓了会儿才跟着上去,是怕露出自己看热闹的嫌疑破绽来。
林高远被打翻在地上的时候王曼昱才惊异地发现这么温和有礼的男人也能如此激越地向一个曾经的不大不小算是个名人的乒乓球国家运动员挥舞拳头。
听了几句,王曼昱就累了。
林高远,又泡了人家有夫之妇。还挺会瞄,省高院院长的千金。
也是怪不得这位不知有何家世背景的年纪轻轻的省会市长大动肝火,放她以前,也是恨不得立刻离他十万八千里远,再也不见面。
林高远后来躲得挺好,那市长趔趄摔了,脸色更不好看。
“我认识她时候她可没说自己结了婚。没以后了,真的。”林高远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小伙子戴好眼睛,瞥她一眼:“请您管好他,王小姐。”
我管个屁啊?王曼昱满脑袋问号。
这人扬长而去。
“你可真能耐。”王曼昱口气不起不伏,但显然充满了嘲讽。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混蛋。”林高远耸耸肩,不以为意。
“怎么一把年纪,您还愈演愈烈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我嘛,我积累经验。”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没有结婚,没有和他结婚。
好像是没以后了,真的。
最后一日了,东西收得差不多,王曼昱思前想后,还是敲了他房门。
他看着人模狗样,地上撒着啤酒和几瓶白的、香槟,脸白得要死。
她知道他,越喝越清醒。
他野蛮地缠上来,像八爪鱼。
“林高远。我……”
“就一次,我不纠缠,好吗?没以后了,真的。”
他像乞怜的小狗。
这疯话说得像是他真醉了。可王曼昱知道,他没醉,还清醒得很。
“林高远,我还没离婚。”
他哭。
第一次,在她面前哭。
王曼昱不喜欢男人哭,尤其是林高远。
“你可以了?腰伤好全了?”王曼昱声音不无嘲讽。
林高远凑上去:“你试试就知道了。”
重逢很难,他等了多久呢。
啤酒花的香气飞溅,捏碎的花瓣出汁,光线折斜,在摆在窗台的命运的水晶球里折射出晦暗的彩虹。
从“林高远,我结婚了”到“林高远,我还没离婚”需要走多少距离,林高远不知道自己到底跋山涉水走了多少光年一样,但这一刻他只知道,这变化比阿波罗首登月还里程碑。
事后王曼昱半梦半醒,后悔与叛逆交杂共生,假寐装死。
林高远抓着她肌理平滑的小腿搁在自己大腿上,一下下给她脚趾甲上交隔着给她染着蓝色和红色的蔻丹,整个屋子里的光线配置了欢糜的气味,变成均匀的浑浊液,悬停其中仿佛与世相绝。
甲油还未干,林高远又给她脚上乳霜,猛不丁地亲她脚心一下,王曼昱肃然,睁了眼差点踹他脸上。
林高远笑着攀上她髋骨,像蛇一样前滑,又去亲她锁骨。
“还走吗?”
“……”
“别走了。”
王曼昱认为林高远是在撒娇,倒没那真正的要她真抛掉一切的意思。
王曼昱笑笑,没说话。摸着他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戒指:“以后别这么误解人了,单身主义就单身主义,你又不是缺那么一个尾戒的钱的人。”
林高远讪讪地移开身子,含糊应了:“嗯。”
「伍」
林高远打过的最后一场球是在澳门。
和她的混双。
一场商赛而已。
她早就不耐烦了,毫无配合,他反倒玩儿了命地去接去拼。
王曼昱冷言冷语,林高远,你装什么呢。
都完了,结束了。
王曼昱一再向他重申。
她可以当所有过往云烟赵钱孙李没发生过,但她怎么都过不了汪瑜的坎儿。
他跟这个跟她名字相似却又差了点儿的女孩,差点把她全部毁了。
当汪瑜拿着孕检单子来登门拜访的时候,王曼昱还在满心欢喜地预定退役后她和林高远的婚宴酒店。
王曼昱不知道,他腰受了伤,居然还能搞出来这么一出。
是的,他们有一个孩子。
这也就不过距离林高远向她没什么仪式地吊儿郎当闪送给她的“求婚戒指”才两天。
盒子倒是很大,还套娃,一层一层剥开的是林高远虚无的心。拉菲草装得倒是很多,还没打开最后一层蓝色丝绒戒盒王曼昱已经开始有些生气了。
但是是空的。
空的哎。
好笑吗?
王曼昱问他,好笑吗?
林高远还笑,愚人节嘛。再说了,我和你用得着那些虚的约束么。
王曼昱想,算了。这样的他愿意定下来,和她一起,不好吗。
算了。
她说好。
但他又毁约了。
可他素来如风一样爱自由。
王曼昱不愿意相信一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现实总教做人。
模特,千金,女大学生。
林高远干脆利落地分手,看着比她还没什么留恋的,他的东西都没带走。
包括那套房子。
还包括历史遗留的最后一场混双。
这场最后的混双赛,从练习到比赛间隙,王曼昱都不配合,还使了这辈子最毒的话不咸不淡地往外吐,毒液都是从胆汁里泌出来的。
诸如,薛定谔的腰伤不能行房,合着是劲儿都用在别处去了。还这么费劲做什么,省下力气拼二胎才是最好。
当然一败涂地。
王曼昱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些泡影般的的旧事全部晃碎,蒸发,再不想起来。
林高远跑去她屋子帮她装东西,尔后兴致勃勃地说他屋里有先前他去藏区买过的绿松石和天珠,说要送给她做个纪念。
王曼昱撇撇嘴,尾随着他进她屋。
上次做完事情她昏昏欲睡,要么假寐,此时正无所事事,就翻来翻去地看。他一个矮几下面放了个硬壳的册子,看着眼熟,手贱地就上去摸,恰好林高远扭过头来跟她说话,惊得他冲来把她撞开。
“你瞎看什么?”
“至于发那么大火气嘛,不看就不看,谁稀罕。”王曼昱挺直腰。
林高远松了口气:“抱歉,刚刚有点没控制住。这东西很重要,所以我……”
“没事。”王曼昱干巴巴地回。
“东西都收好了?”
“嗯。”
“我送你去机场吧。”
“……”王曼昱刚要张口拒绝,林高远已经拿起来她皮箱和背包,准备旋动门把手。
突然响起来开锁声。
王曼昱诧异地迎上了门口女人的视线。
汪瑜右手里提着四根油条和豆浆,左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挣开汪瑜的手,扑进林高远的怀里。
“爸爸——”
林高远把孩子抱起来,有些呆:“小瑜……怎么提前回来了。”
小瑜。小瑜。
他那时候是在叫谁呢?
是不是我,又在自作多情。
……
无数个瞬间组合起来,震颤的是又羞惭又愤怒的情绪,皆是对自己的。王曼昱捏着包肩带的手是发颤的。
恍惚的电光火石之间她还顾得上观察汪瑜的变化。从北舞肄业之前还留着飘卷光柔的长发,如今剪到脖子以上,眼睛带着些疲倦的温柔,视线只在孩子和林高远身上逡巡。
“曼昱姐?……啊,一起,要么一起吃饭吧?”汪瑜合上门。
王曼昱感觉嘴角肌肉调动困难,勉强凑出个皮笑肉不笑:“谢谢……小瑜。我机票两个半小时后,得赶紧去了。”
她再也不想回头了。
身后只传来林高远轻飘飘的一声:“哦,那我就不送你了。”
「陆」
下了机出了安检口,就见到严成铨站在口上等她,抱着勒着她紧到无法呼吸。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曼昱,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走了我都联系不到你,我急疯了!我妈走了,她走了,我再也不让她来好不好?你别生我的气,我是个混蛋,我混,你别离开我,我们不离……”
王曼昱打断他的话,抓住他肩膀,和他对视。
“成铨,咱们也要个孩子吧。”
三个月后。
王曼昱在备孕,严成铨鲜少让她出门。今天也是严成铨出差,她才准备出门去囤叶酸,迎面来了一个顺丰快递员。
“是王曼昱吗?你的快递。”
王曼昱点了点头,签收。
回去拆开。
哦,是林高远和汪瑜的喜帖。
她结婚时未请他,他倒大度,人不来礼倒丰厚。
这次,她必要亲临的。
婚宴在崇西那边办。
汪瑜穿着婚纱,美艳一如过去大学时间,眼睛亮闪闪发光,是盈盈的热泪。小姑娘也漂亮,穿着粉白的蓬蓬公主裙。
竟也奇怪,婚礼上,林高远无名指还戴着那所谓的“尾戒”,也没有婚戒交换的仪式。
她也是无权置喙的了。
简单宣誓,蜻蜓点水的亲吻。
只是汪瑜哭得很厉害,林高远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背。
宣布礼成。
千百人里,他望向她。
她躲开他,望向千百人。
“嘿,你这风一样的人,居然终于定下来了。祝你们,百年好合。”王曼昱笑了。
待王曼昱回京,才发现自己有孕了。严成铨从身后环着她,望向高楼下匆流的灯影和车群。没几天,严成铨决定带着她回威海海边那套别墅让她安心养胎,对她无微不至,出差去也往往最快速度赶回来照顾她。
王曼昱坐在海边发呆。
海浪翻飞,阴风阵阵。海滩上不知哪个渔民搭了个火忘记扑灭,她独自坐在火前面出神,那忧郁的蓝芯外裹着爆裂的火。
像共赴巫山云雨的香烛,像蔓草野合未遂的火焰。
王曼昱看了看一直藏在自己手里的蓝丝绒的戒盒。
轻飘飘地投了进去。
或许,她再也不用回头了。
直到烟消火殒。
不再会有人发现灰烬飞沫里藏着的那颗蒙了尘被焦灼的发黑的圆圈,以及那圆圈内侧刻画的一支烧断的小兔子印痕,已经归入无涯的无情的海。